02
有些规则比其他规则更难遵循,有些规则出现的频率更高。我感谢上帝让第四条规则属于很少出现的那一类。
规则4:如果你打扫影厅时灯熄灭了,请坐下,有一部电影将会开始播放。你得一直看到最后,无论看到或听到什么,都不要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
这是读规则时最让我焦虑的一条。由于已经和第1条以及第2条有过一次磨合,我知道遵守我们的戒律有多重要,不遵守会有多严重。
规则4的经历发生在电影结束后我打扫1号厅的时候。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那个让我害怕好几个月的事情发生了——灯熄灭了——没有“砰”的声响,就像灯泡正常熄灭一样。
前一秒,我在一间光线充足的房间里,下一秒,我站在了一片黑暗中。
我愣住了。尽管已经为此做了几个星期的心理准备,我还是僵住了。
坐下,该死的,坐下!
最后,我的四肢遵从了思想,跳到了我希望离得最近的那一排,然后迅速跌入其中的某一个座位上。时间刚刚好,屏幕亮了,一开始的画面充满了静电干扰,之后便转向了一个黑暗而潮湿的地窖里。
电影画质很古老,就像90年代的超8毫米胶片。透过粗糙的屏幕,我可以看出房间中央只有一把椅子,和它绑在一起的是一个年轻人,他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可以看出他受伤了,额头上的伤使他脸上血流成河,胳膊也被绳子擦伤了。
这个囚犯身上有一种熟悉得可怕的东西,不是他的脸,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张脸,但是他的衣服……
当我听到身后有东西移动时,我愣住了。那是电影院椅子的嘎吱声,令人毛骨悚然。
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刚刚坐在了我后面。
我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让自己不左顾右盼或是从座位上跳起来夺门而出。我死盯着屏幕,祈祷这一切早日结束。
屏幕上的人停止了挣扎。他在看摄像机后面的东西。我花了一秒钟才意识到他一定在看摄影师。
当一个声音在我身后低语时,我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真是个演员啊,对吧?”
这声音很低,低到快要听不见了,听起来几乎是人类,但我马上就知道那不是。我不能确切地解释怎么做出这种判断的——是关于那东西说话的节奏,就好像它的喉咙不适合人类的语言,它只是在尽全力模仿听到过的内容。
更糟糕的是,声音来自我上方,而不是正后方。无论我身后的椅子上有什么东西,站起来的时候肯定非常巨大。
我应该回答吗?我应该继续看吗?
规则没有告诉我。
我保持沉默,抓住扶手不让自己发抖,眼睛盯着屏幕。
当拿相机的人走近他的囚犯时,相机在移动。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拼命地想往后退,但他被绑得太紧了,只能做出一些微小的动作。
当镜头越来越近时,我认出了他非常令人熟悉的部分。
他的衣服。
他穿着电影院制服。
我的电影院制服。
“你觉得他们从哪儿弄来的服装?”坐在我后面的那个东西低声说。虐待狂般的讽刺从每一个字里滴落。它在玩弄我。
我没有回答。
“电影”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我不会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我不想多想。我不确定这个网站上是否允许使用这些东西,甚至连描述都不允许。
可以说,我甚至不希望我最大的敌人遭受这样的命运。
在某个时刻,我干呕到吐在自己身上和地板上。当我的胃在抽搐时,我几乎把眼睛从屏幕上移开了。
就在那一刻,我感觉到那东西在我背上热得发臭。它想让我把目光移开。它想让我屈服。
我抬起头来,再次注视着屏幕上那可怕的一幕。
我身后的那个东西只说了一次话,然后灯就像当初熄灭时一样突然亮了起来。那个东西甚至听起来充满沮丧与愤怒:“你知道的,肖恩。规则是要被打破的。或者至少那家伙是这么想的。”
我希望我能在这里结束这个故事。但不幸的是,还有一点。
因为屏幕上的那个家伙曾经是这里的工人。
因为他因违反规则而死。
因为大卫没有把一切都告诉我们,而是让我们将认知建立在“需要知道”的基础上。
有人因为他的保密行为遭遇了比死亡更糟糕的命运。我会让他来自己解释这一切的。
我带着一身恶心的冷汗冲进大厅,无视那里顾客厌恶的表情,砰地一声冲进办公室。大卫平静地抬起头来:“第4条还是第11条?”
“规则4。”
“很好。”
“很好?很好??你知道风险是什么,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你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看到的那个家伙——它对他做的事……你本可以阻止的。”
大卫疲倦地叹了口气:“这样更好,肖恩。”
“什么?它怎么能——”
“让我给你解释一下。”大卫站起来看着我的眼睛说道。现在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钢铁的气息,脸上闪过一丝压抑的愤怒。我闭嘴了。
“有些事情如果你知道的话是可以避免的。3号厅是这样的,如果你知道它想要什么,将如何试图得到,那我们更容易不上当。但有些事,肖恩……有些事情只有你对它们了解得越多,它才会变得越强大。
你可以用你现在所知道的来避免违反规则4。你只需要继续观察。但是你知道的越多……在那个影厅里的东西会更直接地引导你移开视线。”
“最后一个人呢?我在屏幕上看到的那个?”
“他知道的太多了,甚至比你现在还多。这是我永远不会重复的错误,也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教训。有个门槛,肖恩,我不能让任何人越过去。如果你知道的太多……再多的意志力和力量也无法让你的目光停留在屏幕上。
规则5:如果你进入一个影厅,所有的顾客都直视着你,面带微笑,请立即通知经理。
第五条规则在我的脑海中引起了对这部电影和我的作品最多的问题。我在这里的一年半时间里遇到了它。
你应该知道一些关于电影院引座员的工作——我们需要检查每一部电影是否流畅,是否有字幕等等。我们只需要在每个电影开始时这样做,但是如果我们在轮班期间有一些空闲时间,我们喜欢随机检查以确保一切正常。
不幸的是,正是因为这样,有一天我进了5号厅,结果几乎心脏病发作,因为我进去后意识到里面的每个人都在死死的看着我,诡异地笑着。
我小心翼翼地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慢慢地退了出去。顾客们的视线从未离开我,甚至都不眨眼。
一回到相对安全的大厅里,我立刻跑过去找大卫,他正在我们的吧台和一位顾客交谈。
“规则5!”我一看到他就立刻喊道。
大卫脸色变得苍白。顾客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对不起,”大卫朝着她的方向咕哝着,然后转向我:“哪个房间?”
“5号。”
“跟我来。”
我们跑向房间。一进去,大卫就示意我呆在一排座位的下面。
“呆在这儿。”
他不需要告诉我两次。
影厅里挤满了顾客,安静得要命。大卫走到屏幕前,停在房间中间,每个人都默默地转过头来对着他。
“你想要什么?”他说对着整个房间说。
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同时张嘴,齐声说:“你好,经理,好久不见了。”
“别说废话了。”大卫咆哮道,“我知道你的把戏。这次你想要什么?”
房间里的顾客同时发出冷笑。
“总是那么直接。你知道的,相比起之前的经理们,我一直更喜欢你。”
大卫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他用牙齿发出嘶嘶声,“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然后放了这些人。”
“啊,太不耐烦了,太想结束了。”人群回答道。
“我要你……打开3号厅,就现在。”
大卫脸色苍白:”不,问点别的,有些界线我是不会跨越的。有规矩。”
人群眼中同时闪过一丝笑意。
“啊,是的,你宝贵的规则。你觉得他们能阻止任何事吗?他们什么也阻止不了,大卫。他们只能拖延时间。”
“免费给我信息?”大卫讽刺地说,“自从上次我们谈话以来,你变了。”
“我只告诉你已经知道的。我的价格不变。你将会再一次打开3号厅的。”
大卫第一次显露出犹豫。虽然只有一秒钟,但那东西注意到了,残酷地嘲笑他。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会做的,”他最后说:“这条规则永远不会被打破。”。
“仅仅过了十三年,你就忘了你的历史了吗?”人群嗤之以鼻。
“这些人的命运掌握在你手中,大卫。你知道如果我不付出代价他们会怎么样。你想用这种毫无意义的抵抗来赎罪,因为你的错误而做出的牺牲吗?“
“我不赎罪。”大卫嘘道,“我没有犯错。”
“让你如此思念的人会同意吗?我想不是。”这些东西吟诵着。
一片寂静之后人群又说话了:“已经付出过代价了。这些人很安全。”
大卫困惑地眨了眨眼。”什么?什么代价?”
“3号厅从来都不是代价。你记忆中的痛苦,以及现在要折磨你的这个随从的未解之谜,都是代价。”
“你这个混蛋。”大卫低声说,“你tmd……”
“下次见,经理。”
大卫一声不吭地冲出房间,人群的目光先是紧跟着他,之后又凝视着我,微笑,点头,然后整个人群一起向上看……
终于,他们摆脱了这种行为相同的境况,一种隐形的紧张情绪被释放了。
他们自由了。
规则6:如果顾客听到风管里有噪音,先向他们保证你会仔细查看,然后从吧台后面取出一个标有“R6”的包裹,通过垃圾房进入风管,将包裹内的物品放在离入口处至少10米远的地方,之后尽快离开风道。
这是最容易遵循也最常用的规则之一,通常一周一次。谢天谢地,我从未见过有人不遵守它。
我第一次必须给通风管里的东西喂食是在一个非常繁忙的轮班期间。几天前,我们已经首映了《天行者的崛起》,但我们仍然被一大群顾客团团围住。
我正在清理大厅里的爆米花,一个穿着星球大战衬衫的年轻人怒气冲冲地向我走来。
“你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我说。
“是的,伙计,随便了,”他马上打断了我的话,“你能修好你那该死的空调吗,伙计?有东西在里面砰砰作响,在我们影厅的格栅附近。我没有为了这个花钱到这里来!”
我咬紧牙关,努力对此人的举止不发脾气,并且保持镇定:”好的,先生,当然。很抱歉给您带来不便。”
大卫可能会原谅你让一屋子人死在上帝的手中,但他不会允许你对顾客无礼。他就是这样。
顾客走开后,我从吧台后面拿了一个有标记的包裹。它异常沉重,我能感觉到里面的湿气渗出。
我尽量不去理会它,走到垃圾房,打开了覆盖在空气管道上的格栅。
我能听到顾客一直在抱怨的是什么。一种快速的敲击声,就像手指不停地敲击管道的侧面,这声音令人汗毛倒竖。
令人不舒服的是,它与数十条细长的腿的声音太接近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爬进了管道里。
里面冷风阵阵,通道很紧,我不得不俯卧着,用胳膊肘和膝盖向前匍匐。我跪爬着往前走,透过昏暗的灯光,我看到前面有一堆东西,就在十米处。
我走到那里,低声呻吟。
我面前的溜槽里放着一堆啃过的动物骨头。
我用颤抖的手指解开包裹上的包装,把一整只鸡扔在一堆残骸上。
管道里的声音停止了。我屏住呼吸。
然后它又回来了,比以前更快,更响,是一种疯狂的,饥饿的不连贯的节奏。
恐惧和肾上腺素涌进了我的大脑,我急忙回到通道口。我在那儿多久了?我离开多久了?
三十秒?二十秒?
腿的咔嗒声和刮擦声混杂在一起,像是一个壳质的沉重的东西从通道里拖拖拉拉地走下来,朝着食物走去,朝着我走去。
最后,我的腿碰到了管道的末端。
我发疯似地踢了一脚,倒在垃圾房的地板上,砰地一声关上了格栅。屋里的嘈杂声已经停止了。
仔细听,我能听得出肉被撕裂的声音。
这是最简单的规则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