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莉·摩根失踪之谜
孩童的记忆力很有趣。我不记得5岁生日或第一次上学的那天,但清楚记得狗狗死去的那天。十二年过去了,它仍是我童年最真切的回忆。
我和妹妹阿什莉是典型的双胞胎,总是一起酝酿烦人的把戏,一起捅娄子。在这特殊的日子里,我们把猫猫蓬戈,染成蓝色。尽管妈妈试图把我们分开以作处罚——让我留在楼梯上,阿什莉留在餐厅里——我们仍然互相做鬼脸,咯咯地笑。她正要骂我们,这时门铃响&9了。
母亲用一种“最好别动”的眼神看着我们,随后去开门。
站在我们家门廊上的是个身材高挑、身穿红色运动服的金发男子。我记得他噙着泪水看过来的眼睛。他立刻注意到我和阿什莉。
我们看到他抱着狗狗洛奇,就像抱着一袋面粉。阿什莉轻轻呼唤洛奇,但狗狗一动不动。那人开始低声同母亲说话。她用手捂住嘴,我听到他说:“请问能借用下水管吗?”
母亲赶紧把我们送到楼上的房间,透过窗户我们看到那个男人在我们家门口冲洗自己的汽车挡泥板。这是我们第一次品尝到死亡的滋味,我们哭了两天。那时我们6 岁。
我父母,决定把这不幸的事故作为我们了解死亡的契机,为洛奇在后院举办了一场葬礼。阿什莉和我宣读了前天晚上我们一起写的诗,边读边哭。
母亲抱着我们,父亲把一个写着洛奇名字的白色木头十字架钉在地上。甚至我们的哥哥埃里克也在那里。这很好,因为他几乎总是和邻居家的小孩在隔壁玩电子游戏,抽臭臭的东西。我想我看见他哭了。我们都爱洛奇。
这时距离那件事情发生还有两个月。我记不清的是阿什莉失踪的那个晚上。
埃里克要去日本呆一学期,我父母要为他举办一场欢送会。阿什莉和我恳求他们办成泳池派对,我们纠缠许久,终于说服了他们。这个泳池三个月前才建好,这是我们的公开洗礼仪式!
奇怪的是,对那晚我只有零星的记忆。父亲喝醉了。母亲带着大家参观我们刚整修的房子,不管他们想不想看。哥哥和他的朋友们在客厅里玩电子游戏。我和阿什莉在泳池里扮人鱼,那是我们最喜欢的游戏。
克里夫叔叔给了我们一些橡皮筋,好让我们把脚踝绑在一起。接着我们在泳池里游来游去,假装自己是人鱼公主。天刚黑,妈妈就叫我们吃晚饭。我们跳出泳池,绕着外沿跑了一圈,父亲开始对我们大喊大叫。
“瑞秋!阿什莉!不许跑,否则你们今晚就得回房间呆着!”
母亲给我们递汉堡,人群窃窃私语,夸赞我们的同款泳衣。我们总是成双成对。我们一起坐在泳池边上吃东西,后来,又回到水里扮人鱼。
某个时刻母亲叫我们上床睡觉。我们装哭,祈求她让我们晚点睡。她没有上当。我们把楼梯踩得砰砰响,走进浴室脱掉泳衣。我记得我们决定穿上彼此的睡衣,互换床铺,好在早上捉弄妈妈。这是我们最喜欢的把戏,她让我们在不困的时候早早睡觉,这是她应得的。然而,我们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一个人醒来。我不记得有没有换衣服或是吃早餐。我只记得在房里子走来走去寻找阿什莉,没完没了地走。翻修过的房子总会有些新的藏身之处,好一会我才把它们全部查完。
最后我去问妈妈,她去问爸爸,他把埃里克送到机场才刚刚回来。
“保罗,你和阿什莉一起去送埃里克了? !”
“没有,怎么了?”爸爸的脸立刻变得苍白。
“哦,天哪。保罗,我们哪都找遍了,哪都找不见她。”
爸爸从一个房间检查到另一个房间,检查我已经查过的所有地方。爸爸回来的时候,他在哭。
“黛安,报警。现在就报。”
就是那天,母亲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再没哭过,也没笑过。
但我还能哭笑。
只是从没像洛奇去世时哭得那么厉害。这总让我迷惑不解,心生愧疚。
我记得一个高大的警察跟我说话,问我记得什么,是不是在半夜听到过什么。他甚至问我是否喜欢自己的同卵双胞胎姐妹,或是讨厌。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什莉还是没有出现。我一个人睡在房间里,从一张床换到另一张床。有些晚上我假装自己是阿什莉,失踪的是瑞秋。
许多带着狗的人在我们房子后面的树林里穿行。记者们成日在外面试图采访我们。我父母不让我看电视。警察把我的卧室和房子的其他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我以为他们在找离家出走的小纸条。我以为阿什莉离家出走了。我很生她的气。
几个月过去,我孤单的长大了。生日那天,我很兴奋。那天妈妈从早到晚都在哭,爸爸带我出去吃披萨。但他全程都很安静。哥哥爱上了当地人,决定留在日本。从他18岁起,爸爸就没法改变他的主意。母亲想念他和阿什莉,整日里喝酒睡觉。父亲试图在那里支持我,但我认为他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折磨自己。当我问他为什么阿什莉没有葬礼,他把洛奇的木制十字架升级成真正的石碑。我想他知道我需要一个地方哀悼。我们都需要。
某天他带了只新狗回家,我叫它淘气包。
我讨厌淘气包。它试图成为洛奇,没有狗可以成为洛奇。最终它逃跑了。没有人去找它。
阿什莉失踪四个月后,父亲决定填平泳池。我记得我坐在房间里(那时我认为它又大又空又冷),看着他们排干池水。他们花了两天时间才把泥土填满池子。泳池是我生命中最后一件快乐的事物。父亲把它夺走了。他把哥哥也夺走了。他总是夺走别人的东西。
一天下午,我正切换电视频道,突然在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脸,遥控器从我手里掉了下来。那是个叫做《未解之谜》的节目。这时母亲走了进来,撞见我正看的东西。我担心有麻烦,但她只是茫然地扫视我一眼,然后就走了。我把电视关掉。
我父母开始在认为我听不见的地方冲着对方大喊大叫。他们的婚姻岌岌可危。有许多目击者打电话过来,声称在某个地方见到过阿什莉。可惜他们看见的几乎总是我。每当证实他们确实看错了,母亲就会给我一道谴责的目光,好像是我故意激起她的希望,然后又使它落空似的。每一个错误的线索似乎都让她更加痛苦。
就在那时,我意识到为什么没有人再喜欢我了。我就像一道幽灵,我妹妹的回音。被她神秘消失笼罩的苍白阴影。我父母几乎不能正眼看我。我知道他们以为我没察觉,可我察觉了。
我们最终为阿什莉举办了葬礼,但我记不清楚。至少没有洛奇的葬礼那么清楚。回想起来,我只觉得为一个空盒子举行葬礼非常愚蠢。
一年后,母亲提出离婚。我仍然记得他们最后一次的争吵。那时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看上去并不介意被我听到。
“我兄弟绝不会伤害我孩子。天啊,黛安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能随便指控别人做出绑架儿童这种重罪!”
“她不是被绑架了,对吧保罗﹖”她向他吐唾沫。“她死了!我觉得你早就知道了。”
“你怎么敢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爱阿什莉。我爱我们所有的孩子!”
“是的,我相信你非常爱阿什莉。你有多爱她,保罗﹖需要我让瑞秋也离你远点吗?”
拍!
我退缩了,好像他打的是我一样。我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讨厌的阿什莉。她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待在床上呢?她为什么要到处乱跑呢?她到哪里去了?她为什么要对我们家做出这种事?
隔壁一阵耳语声打断我的思绪。
“保罗,你为什么把泳池填平了?”
然后我就跑了。我不明白这个问题,也不想明白。
时光流逝,妈妈认识了新男友鲍比,搬出我们的房子。我和爸爸过着紧张又宁静的生活——我不惜一切代价躲着他。我呆在朋友家的时间越来越长,他花在书房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第二年夏天,爸爸在泳池上建了个露天平台。他从没给它置办过家具。
13岁时,我听说妈妈和爸爸的兄弟克利夫叔叔在一起了。我讨厌去他们家。克里夫有一个地上泳池,他总想让我和他一起游泳。他甚至给我买了泳装,小小的比基尼,这让我很不舒服。无论我什么时候去探望他们,他们都躺在床上。
然而我从来没有和克利夫叔叔一起游泳。我现在讨厌泳池。很快他们就不再邀请我了。
爸爸把书房换到房子背面的房间,他现在每天晚上都把自己关入书房,锁上门,从来不让我进去。
18岁时,我搬出去住。离开的那天,爸爸拥抱了我。这是他七年来第一次正眼看我,更别提触碰我了。他低声说他爱我,然后转身走回书房,关门落锁。我离开了。
三个星期后,一个警察出现在我的公寓里。他让我坐下,告诉我我父亲死了。
那天晚上我去了那所房子。爸爸坐在书房的桌子前自杀了。我终于得以看到那个房间d尸体已经移走,但血迹犹在。
环顾四周,书房里基本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七张照片,一本笔记本和一幅画。
桌子放置在房间中央,面向后院的窗户。照片是我和阿什莉的相片。画是阿什莉在失踪前不久绘制的全家福。笔记本除了最后一页全是空白的。
最后一页上写着:2002年8月16日晚上发生了什么。
可是后面什么也有没写。
椅子表面到处都是血迹,但我还是麻木地坐在上面。原来是他。传闻是真的,从来就是他。我们的亲生父亲。
“你做了什么?”我低声问道。
向窗外望去,我惊奇地发现书房就位于洛奇坟墓的上方。墓碑近得几乎能看见上面的文字。
“女士?女士,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我想让你知道,有这个笔记本,我们就可以申请搜查令,对院子进行挖掘。”
我抬头看了眼旁边的警察。知道他想委婉一点,我朝他点点头。
“但出于尊重,”他继续说道,“我想先取得你的首肯。”
我回头看向院子,看向父亲花了整个夏天建造却从未使用过的空平台。下面埋着什么?我站起来,死死盯住警察的眼睛。
“挖吧。”
我想我知道他们将会发现什么。我想或许母亲也一直知道。但我们都错了。
挖掘工作耗时6天。首先,他们不得不把平台拆了。那个星期,我住在我以前的房间里,通过卧室的窗户观察进度。房间不再那么大了。它现在狭小逼仄,令人窒息。
我迅速将父亲火化,把他的骨灰撒在405公路旁的排水沟里。把骨灰盒也扔进去了。
第一具尸体是在周四晚上11:29发现的。我被叫喊声惊醒,迅速穿好衣服,跑下楼,穿过门,来到后院的泛光灯下,飞快地绕过土堆,接近聚集的法医小组,振作精神,从他们的肩膀上看过去。
“那不是我妹妹。”他们都转过身来看我。
“她在这里干什么?”不知是谁说了平句。
“那不是阿什莉。”我又重复了一遍。有人抓住我的胳膊。
“他是谁?他不是我妹妹!他是谁?”我尖叫道。我知道自己有点歇斯底里,但我就是忍不住尖叫。
他们把我从尸体旁拖走。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我都裹着毯子紧挨着房子。我不明白。那是谁?那不是阿什莉。阿什莉和我一样,那不是我。骨头太大了。它们太长了。那不是阿什莉。那他是谁?
黎明时分,终于有人出来和我交谈。“瑞秋一”
“那是谁?”那天夜里我问了上百次。
“瑞秋,目前我们还不能确定,但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这具尸体可能是,嗯,可能是……你的哥哥。”
“不可能,”我平静地摇头。“埃里克在日本。他已经结婚,现在30岁了。”
“好的,你有他的地址或是电话号码吗?”
“没有,我是说…埃里克和所有人都不联系了。”故事小组
“好的,法医已经把尸体带走,很快就能知道更多消息了。坚持住。”
坚持住。真是荒谬。我在以前废墟上勉强创造的糟糕世界正在分崩离析。
泳池里的是谁?我被这个问题困扰许久。不是埃里克,不可能是他。我只知道这些。除非埃里克从日本回来。但那样他会先告诉我
的,不是吗?可他为什么从未回来看我呢?
几天后我得到了答案。埃里克不会从日本
回来——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尸体几乎已经完全腐烂,但脖子上挂着的廉价塑料“好运”串珠项链还算完好。警方判断,他是在欢送会当晚死亡的。
我不再能认知任何事情,我的大脑拒绝接受他们的发现,我开始崩溃。
他们在泳池里发现另一具尸体时我不在场。那是洛奇的尸体。当我走进房子时,他们把它的骨头放在证物盒里给我。这是他们的全部发现。
低头看着盒子和里面的脏骨头,我意识到阿什莉在哪里。意识到为什么父亲把书房移走。意识到为什么他把洛奇那块廉价木碑换成有光泽的白色大理石坚碑。意识到为什么他在上面刻上:我爱的声音依然存在。意识到为什么碑上的日期和洛奇的死亡日期不一致。
阿什莉的小身体保存得很好。看到她那么小,我开始发抖。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小过。他埋葬她的时候非常小心。她被装在一个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特殊面料制成的白色袋子里。这实际上把她变成了木乃伊。她穿着裙子仰面躺着,小手交叉,眼睛紧闭,看上去平静而美丽。
我看着他们把她轻轻放在金属板上,合好袋链,送进殡仪车,离开。我在墓碑旁坐下。过去的12年里,这一直是她的安息之所。我朝窗户看去,看到爸爸的书桌和椅子。我在那儿呆坐一整夜。人们给我送来吃的喝的。可我只是盯着地上的空洞。困惑、愤怒、迷茫。
挖掘队第二天早上离开。阿什莉案的主要负责人,贝勒警探在凌晨时分给我打电话。由于阿什莉的尸体保存良好,他们能够从她那里收集证据。他们在等待化验结果。我问他是什么证据。他不肯说。
收到正式通知的那天我也永远不会忘记。经过几个月的寻找,我终于找到母亲,和她通了电话。她现在和克里夫叔叔在费城,他们一起吸食海洛因。
我和她说警察想同她谈谈。说阿什莉和爸爸的事。但没说埃里克的事。我不能在电话里告诉她埃里克死了。
然而她在那里又不在那里。她一遍遍问同样的问题。重复我说过的话。简直徒劳。我记下她的电话号码,挂掉电话。贝勒警探会处理的。
豆一挂断电话,他就打过来了豆RedldlLa
就打过来了后丽Reddit恐中
“瑞秋,尸检报告出来了,你能到局里来一趟吗?”
我叹气。很晚了。和母亲谈话后,我筋疲力尽,情绪枯竭。今晚我不可能去闹市区的。
“你能在电话里告诉我吗?对不起,我不能,也不可能今晚去那里。”
“你现在在哪儿?我派辆车接你。”
“实际上,你可以不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不能…不能过去。我再也无法面对他们的尸体了。我不能呆在那个房间里。”
警探停顿了一下,然后似乎做出了决定。“瑞秋,阿什莉的尸体上有精液。”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噢…我们还在她的脖子上发现了勒痕。法医判定阿什莉是他杀。”
“好吧,但是——”
“确凿无疑。”
“是的,不过,你能重复一下第一部分吗?我发誓你说过-”
“瑞秋,你妹妹被强奸了。”
不,不,不,不,不。
“我爸爸不可能——”
“精液不是你爸爸的,是你哥哥的。”我不再说话,也不再移动,直到开始发抖。
“我通常不会如此直白,但考虑到你经历了许多,应当知道这一切。这是我们拼凑出的真相:2002年8月16日晚,埃里克进入你们房间,带走了阿什莉。他给她下药,强奸她,并且,我们认为,意外地勒死了她。你父亲撞见这一切,把你哥哥打死了。这一切都发生在欢送会的深夜或是清晨。然后你父亲把尸体保存了一个月左右,直到他把池子填平。”
“我,我哥哥去了日本——”
“不,他没去。”
“但我爸爸他,他杀了他们——”
“不,他只杀了他们中的一个。这是激情犯罪,说实话,我甚至不确定他是否会因此坐牢。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沉默了。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和妈妈。阿什莉的失踪使我们分崩离析,但我们总还抱有希望。希望阿什莉有一天能被解救。希望她找到新的家庭。希望她最终能回家。可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还有埃里克,他实际上是个魔鬼,我们怎么能把他当成敬爱的哥哥呢?我的父亲独自背负着这些真相和重担。母亲可能浪费了他的牺牲,但我没有。对阿什莉的希望,对埃里克和我父母的爱,让我在几乎没有立足之地的时候承受了那么多。他为我做这件事一定付出了相当的代价——真是难以想象。
我烧毁他的尸体,把他的骨灰撒在公路上。他永远不能和他想保护的、让他遭受那么多折磨的家人一起安息。我居然对他做出这种事。
我父亲不是魔鬼,我才是。
我把父亲办公桌上的照片,还有他开枪自杀时放在胸前的画一起装入棺材。然后我也埋了副空棺。我把阿什莉葬在爸爸旁边,两年后母亲葬在她的另一边。我不知道政府对埃里克的尸体做了什么,也没过问。
所以说真的,阿什莉,这是一封写给你的信。让你知道前因后果,并向你表示我的歉意。
抱歉,魔鬼来的那个晚上,他选择你而不是选择我。
抱歉,我以为你离家出走了,从来没有去找过你。
抱歉,我把最爱你的人送去他最害怕的地方,把他遗忘在排水沟里。
抱歉,我责备你毁了我们的家庭。
最抱歉的是,我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END